我刚跨进学校门时，是在上世纪60年代初期。那时，农村家家孩子多，零花钱简直是天方夜谭，连一年到头看到几枚硬币都实属罕见。

　　上小学时，每年我的挎兜里都要揣几回钱。一是交学费时，母亲给的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二是买本买笔时，母亲给的钱，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想吃块糖球，挎兜里没有钱，只能站在分销店门前，把嘴里淌出的口水再往肚里咽。后来，母亲教了我一招：“馋时不瞅，转身就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把这句话当成座右铭，果真有效。

　　在童年记忆里，钱对我是很有诱惑力的。记得有一次买田字格本，我谎报“军情”，少买了一个本，省下了几分钱。我用“欺骗”母亲的钱，破天荒地买了几粒糖球。糖球是甜的，但咽到肚里却有几分苦涩。事隔多年，我向母亲坦白了自己当年的“欺骗”行为。母亲并没有责怪我，反过来还像是有些自责地说：“孩子呀，你们小时候口头太苦了。”

　　那时，小学生攒废品不是坷碜事，老师鼓励，家长也支持。我们这群孩子“法眼”内的废品包括骨头、碎布块、碎铁等。攒够一堆，就送到分销店换几枚硬币，再买几个本和几支铅笔。那时的心情，可高兴了，如同获得了巨大的胜利。

　　有一年，大队的马驹死后埋在了南地头的壕边上，几天后我才知道这事儿，便趁大人不注意时，扛着二齿耙子找到了马驹的骨头，用土搓干后，再用小筐拎回来。我把十几斤骨头送到分销店，卖了一块多钱，买足了本和笔，又买了两角钱的糖球，还剩下几角钱，我存起来准备下学期买本和笔用。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自己赚钱买糖球，而且一买就买了两角钱，这是多么大方呀！要知道，我当时是下了狠心的。我从包好的糖球中，捏出一粒花的，扔到嘴里含起来。这味道，似乎比“欺骗”母亲时买的糖球要甜。其他的糖球，我包了又包，飞快地跑回家，全塞在母亲手中。母亲吓了一跳，问我：“哪儿来的这么多糖球？”当我说明了情况，母亲却流泪了。她没有吃，看了好一会儿，又把糖球包起来，说：“放起来，留着等你弟弟回来吃。”

　　当时，母亲的表情是那么深沉，待我懂事后，才真正读懂这“深沉”的含义。母亲不是不想吃，而是舍不得吃，她把甜蜜全都留给了孩子。这是母爱，也是亲情。

　　其实，我攒废品获得大型“战利品”的机会并不多，主要靠平时的积累，量也不大：家里过年杀猪时，攒点儿猪骨头；母亲打袼布时，攒点儿剪下的废布块；房前屋后及路边，拣点儿碎铁片、铁丝头子等。有时一次仅能卖几分钱，一年也卖不了几回。

　　转眼过去了半个多世纪，我们这茬人都成了老头儿。当年上小学攒废品的微薄进项，虽然顶不了太大的用处，却让我们在以后的人生旅途中，心中始终铭记“勤是摇钱树，俭是聚宝盆”的道理。

　　赵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