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特刊

我们师生之间

2024年10月18日

  黄绮(左)与潘学聪

  多闻 潘学聪/书

  我在河北大学教书,学聪读中文系,他的业余爱好是书法,勤学好问,进步很快。1979年他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但每隔一段时间总来我家看看我,我俩的关系不但没有中断,反而越来越密切。

  最近几天,学聪拿来几张他的书法习作,让我给他提提意见,并希望给他指出今后努力的方向。

  临时——虽说“临时”,仍是经过思考的,因为老师说话,第一要负责任,第二要真实——发言,从四个方面讲讲:

  一、古与今

  排在古人之中,不掉队;站在古人之外,要立家。这两句话,第一句实质是指继承说的,第二句实质是指创新说的。

  有人在青年们面前说:“你们照着我的路子写,保证你们的作品在全国书展中可以入选。”这可以说是“世好”,不禁使我想起“为文揣摩世好,是无文品”这句话(见清·申居郧《西岩赘语》),书法也如此,作书揣摩世好,是无书品。照着我的路子写,可以入选,揣摩得也够可以的了。书法不是被人学习、研究,而是被“揣摩”,既可惜,又可悲。学聪年轻,曾经险些受了影响,但很快刹住了,取得了今天的成绩,学聪是有书品的。

  二、线条和结构的语言

  我曾写过两条论书款跋:……人是各有匠心的。在不违反建筑原理的情况下,建筑师是会有他自己的艺术设计的。字是书家的美丽建筑物。

  第一条是讲线条,第二条是讲结构。线条和结构中都有“欲以告人”的内容,我称之为线条和结构的艺术语言。

  我说过语言不能用来堵塞别人的气管,让别人噤声——反对学生学老师;语言应该是一把最灵巧的打开别人思想的钥匙——作品要能使人发生联想,振奋精神。我提出“四以”,篆以端容(特别是两周金文),隶(包括楷书)以谨行,行以丰姿,草以畅志,这都是线条和结构的艺术语言的教育作用。因此,我要求学生较严,“一笔不留人指责”,学聪作书,随时注意这一点。

  三、对面前的几幅作品的分析

  学聪写碑可能受我的影响。自己还没写好,但有了不少的经验教训,因此,我主张好事没有办成,应该坦率地、勇敢地、更负责任地交给别人去做。特别是做老师的要有这样的态度。文艺评论者往往因个人文艺修养、观点、爱恶的不同,会出现过情的毁誉,我对学聪的作品分析还要避免师生偏爱之嫌。

  总的看来,学聪学北碑是要为己用的。他吸取了清代写碑的教训,张裕钊的僵死,赵之谦的妩媚,在他的笔下看不到。清代书家有人误以水墨浸溶粘连为雄浑厚重,我们看学聪写的“雄浑”二字,用笔方圆并用,而方多于圆,笔锋的出没极其自如潇洒,字的结构疏密的处理颇为适当,“雄”字左旁密右旁疏,再加上以捺法写撇——如“雄”字左半边的撇,以钩法写竖——如“军”的竖,等等,线条结构表现了真正的“雄浑”的语言含义。

  再谈谈学北碑的方刚险峻的问题。过去有人说过学北碑最忌显露刀刻痕迹,我看“方刚险峻”并不表现在刀刻的一方面,果能做到笔似刀利,刀似笔转,又有何不可呢?刀有刀的效果,笔有笔的效果,如果把刀与笔的效果同出于一定之中,才是写碑的能手。北碑不一定都是刻工拙劣,难道南贴就不存在刻的问题吗?书风重拙浑厚,绝不是“死猫瞪眼”。学聪“雄浑”二字险峻有余,重拙不足,险峻与重拙统一起来,比较难办。

  四、给我的联想

  联想有二:

  一使我想起前些年有人向我说,你教书教了几十年,应该说有较大的贡献。我回答他说,我培养出来的人超过我,这才能说我对人民教育事业有些贡献。这个回答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实现。

  二使我想起“后生可畏”这句话,青年人超过老一辈,是可敬畏的,除此意义之外,我再给它加上一个新的解释:面对年轻人飞跃的进步,我们自己应该担心:是否还在原地踏步停止不前?最后,赠给学聪一首我写在草书大“鹰”字中堂上的题跋诗,诗曰:

  安得奇峰做笔挥,宁为刚健不痴肥。

  登高欲骋凌云志,振臂高呼结伴飞。

  黄绮/文

  注:本文选自《当代人》杂志2008年12期。作者黄绮(1914~2005),为中国著名学者、教育家、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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