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现代新文学主将的鲁迅,他与陈独秀、李大钊等人的交往是从开办《新青年》杂志开始的。鲁迅在《新青年》上发表小说、杂文、诗歌共计54篇,不算多也不算少。与陈独秀、李大钊相比,鲁迅在文化上和他们有共同追求,又有着明显的个人执守。鲁迅与陈独秀其实是神交为主,那么,他与李大钊又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呢?
“守常先生我是认识的”
李大钊(字守常)比鲁迅年轻8岁。他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最初的传播者,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曾担任北京大学教授兼图书馆主任、《新青年》杂志的编辑。
比起陈独秀,可以判定鲁迅与李大钊有更确定的现实交往。1933年5月7日,鲁迅在致著名记者曹聚仁的信中,明确说“守常先生我是认识的”。而认识的“桥梁”是《新青年》。“我最初看见守常先生的时候,是在独秀先生邀去商量怎样进行《新青年》的集会上,这样就算认识了。”鲁迅谈陈独秀时只谈过他的“韬略”之有无,而对李大钊,鲁迅则直接描述了他的相貌,而且不止一次地谈到李大钊特殊的形象给自己留下的深刻印象。“他的模样是颇难形容的,有些儒雅,有些朴质,也有些凡俗。所以既像文士,也像官吏,又有些像商人”。
因为是教育部公务员的身份,鲁迅迟至1920年8月方被蔡元培任校长的北京大学聘为讲师。成为北京大学的一员之后,鲁迅与李大钊的见面应该就有很多机会了。
从《新青年》的编辑会议到北京大学的同事,鲁迅与李大钊的交往可以说是很平常的事。虽然鲁迅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其时是否已是共产主义者”,但在文化上视其为“站在同一战线的伙伴”却是坚信不疑的。
纷争与共识
作为《新青年》的作者,鲁迅贡献了《狂人日记》《孔乙己》《药》《风波》《故乡》五篇小说,发表了数十篇杂文,鲁迅为数不多的新诗也多见于《新青年》上。今天再翻开《新青年》,可以看到鲁迅与李大钊名字的并列,也可以想像李大钊作为轮值编辑为鲁迅文章付出的辛苦。鲁迅、李大钊的交往也在鲁迅日记里留下了印迹。
1919年和1921年,鲁迅与李大钊的通信往来共有9次。其中有些信件与《新青年》办刊方向的争议与协商有关,而由此引发的争议,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
1920年开始,《新青年》随陈独秀南下上海编辑出版。因为陈独秀的志趣以及陈望道参与编辑,《新青年》的政治色彩渐浓,胡适则对此表示不满。这一年年底的12月16日,身在广州的陈独秀致信胡适与高一涵,表达了“今后以趋重哲学文艺为是”的意愿。胡适收到此信后回信陈独秀,提出《新青年》的三种办刊办法,一是“听《新青年》流为一种有特别色彩之杂志,而另创一个哲学文艺的杂志”。二是“将《新青年》编辑的事,移到北京来”,且“声明不谈政治”。同时并将陶孟和意见附上作为第三条办法,即刊物“停办”。胡适还将此信寄给了李大钊、鲁迅等北京同人征求意见。
远在广东的陈独秀收到胡适的信件后,反应非常激烈。他即刻致信李大钊表达自己的观点,并把致胡适和致陶孟和信一齐附上。李大钊收到陈独秀的信后,觉得兹事体大,应该让在京同人各自表达下自己的意见。
胡适收到李大钊转来的陈独秀信件后,去信批评陈独秀:“你真是一个鲁莽的人,我实在有点怪你。”而鲁迅的态度很明确,“寄给独秀的信,启孟以为照第二个办法最好”,“至于发表新宣言说明不谈政治,我却以为不必”,因为“凡《新青年》的作品,无论如何宣言,官场总是头痛,不会优容的”。
其实,只要不是第三种“停办”就可以。这应该是北京《新青年》同人的共识。李大钊在1921年1月21日、23日、25日,先后致信胡适,充分表达了自己的观点,特别是希望团结共事的愿望。
无论结果如何,这场争论意义十分值得珍视,它不但反映了新文化阵营对《新青年》办刊宗旨的态度分歧,反映了每一个人对时势和事业的看法,更彰显了他们可以求同存异,最终达成一致意见的风范。李大钊在其中既起到了协调作用,更体现出超强的大局观。陈独秀也最终和胡适达成原则上的互相理解。因为陶孟和的“停办”说引起陈独秀的不满,胡适以朋友的身份进行劝解和批评。陈独秀在信中表示:“你劝我对于朋友不要太多疑”,“是我应该时常不可忘却的忠告”。也算是文坛佳话吧。
一个“钊”字引发的趣谈
鲁迅一生当中至少认识三位名字里带“钊”的人。一位是青年时期在南京上学时的同学,叫沈钊;一位是在北京教育部做公务员时的顶头上司,教育总长章士钊;还有一位就是李大钊。这三位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各自都因为名字里有个“钊”字而引发出故事。
鲁迅在杂文《忽然想到(八)》中讲述与李大钊有关的轶闻:“曹锟做总统的时代,要办李大钊先生,国务会议席上一个阁员说:‘只要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什么名字不好取,他偏要叫李大剑?!’于是乎办定了,因为这位‘大剑’先生已经用名字自己证实,是‘大刀王五’一流人。”
也真是有趣,同样是在《忽然想到(八)》里,鲁迅写道:“一个新的职员到校,势派非常之大,很傲然。可惜他不幸遇见了一个同学叫‘沈钊’的,就倒了楣,因为他叫他‘沈钧’,以表白自己的不识字。于是我们一见面就讥笑他,就叫他为‘沈钧’,并且由讥笑而至于相骂。两天之内,我和十多个同学就迭连记了两小过两大过,再记一小过,就要开除了。”
带给鲁迅更直接触动的“钊”字人物,是教育部时任总长章士钊。1925年5月12日的《京报》“显微镜”栏目发表了这么一条文字:“某学究见某报上载教育总长‘章士钉’五七呈文,愀然曰:‘名字怪僻如此,非圣人之徒也,岂能为吾侪卫古文之道者乎!’”这是一个故意寻求“开心一刻”的“段子”,是一个小小的玩笑。据《鲁迅全集》注释,“显微镜”作为《京报》的一个小栏目,专发“短小轻松的文字”。其时,鲁迅因“女师大风潮”与章士钊等进行笔战,正好借此来发表一番冷嘲热讽的议论。
一个“钊”字竟能生发出这么多故事,而且“派生”出三字不同的白字:剑、钧、钉,也实在有趣。这或许也只有鲁迅的杂文能做得到。
据《雨花》 阎晶明/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