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的眼睛花了。晚上读书时，看不清上面的字迹，起初我以为是灯光不够亮，后来才明白，竟然是眼睛在作怪。书上的那些字，原本印得清清楚楚，排列整齐，在我眼里却挤作一团，仿佛故意与我为难似的。

　　一天，我去了一家眼镜店。店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厚如瓶底。他见了我，听了我的诉求，便从柜台下排拿出几副老花镜来。“先生请看，这副花镜的镜片是水晶磨的，你戴上保管能看清楚。”我试了试，效果果然不错。书上的字不再打架了，个个归了原位，端端正正地排列着。然而抬头看远处，却又模糊起来。店长笑道：“老花镜原本是为了看近处用的，若要看远处，摘下来才好。”

　　戴上眼镜，近处清楚，远处模糊。摘下眼镜，远处清楚，近处模糊。横竖是不能两全的。人生在世，大约也是如此，得了这样，便失了那样。

　　一日老友来访，我跟他谈及眼花的事。他比我年长几岁，头发已经全白了，但眼睛还好。他笑道：“眼花何足挂齿？我耳朵近来也不灵光了，街上汽车鸣笛，常常要过片刻才能听得清。起初我也懊恼，后来便想通了。这倒好，少听些喧嚣，多享些清净。”

　　我的眼睛花了，看不清较小的字，却能欣赏窗外的风景。耳朵虽然未聋，却已听不见蚊蝇的嗡鸣，反倒能更专注地倾听雨打芭蕉的声音。一天傍晚，忽然下起雨来。我摘下眼镜，看着雨帘将远处的楼房抹成一片灰色，近处的石榴树被雨打得树叶飘落，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我想，眼花未必全是坏事。它让我懂得，有些东西看不清楚倒也无妨。生活无需十全十美，心态好，烦恼自然少。 万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