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我住在乡下老家。有一年4月，故乡的槐花开得热热闹闹，暗香浮动，引来不少忙碌的放蜂人。

　　我家的场院来了位川西的放蜂叔叔。他带着一个女孩，黑瘦黑瘦的，扎着小辫，一双眼睛怯生生的。那年月，四川遭灾，我们家乡的日子也过得挺紧，好在一日三餐勉强过得去，而那位叔叔家每天却仅吃一顿稀饭糊糊，小姑娘常常饿得病恹恹地坐在场院的帐篷里。

　　一天午后，一家人正坐在院门里吃着槐花麦饭，突然听见黄狗“汪汪”地叫了两声。我走近院门，才发现小姑娘一手扶着门框，正在向院里看。母亲赶忙把小姑娘拉进家，又让我端了半盆槐花麦饭给那位叔叔送去。

　　一来二去，小姑娘和我混熟了，常常吃住在我家。有一天，全家人都忙着到后山春播，因为路远，中午就没赶回家吃饭。午后回来，母亲意外地发现厨房门被打开了，案上的半盆麦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碗清亮剔透的槐花蜜。母亲很快明白过来，正要给那位叔叔送去，没想到叔叔却领着小姑娘来向母亲赔不是了。小姑娘眼睛红红的，估计是遭到了叔叔的打骂。我跑过去拉她，她先是看看她父亲，又望望我母亲，才跟我跑出去。

　　此后，小姑娘常隔三差五地给我蜂蜜，而我还她的总是一碗麦饭。当然，这一切想必她父亲是不知道的。可是有一天，当小姑娘背着她父亲偷偷地用蜂蜜和我换麦饭时，却意外地让我母亲发现了。母亲虽然没有当面指责我，但那严厉的目光却让我羞愧难当。

　　事隔月余，槐花大都谢尽，小姑娘和她父亲不得不远走他乡，再度搬迁。

　　光阴流逝，那位小姑娘怯怯的目光和离别时的伤感，让我刻骨铭心。每年槐花飘香时，我都会默默祈祷，但愿她和家人早已过上了如蜂蜜般甜美的生活。

　　郭一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