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晨光初醒时，我总爱在省会槐北路的悬铃木下驻足。树上的嫩芽像婴儿攥着的小拳头，在春风料峭中怯生生地舒展。老邮差骑着自行车走过，车筐里露出《燕赵老年报》头版的标题。

　　这条路上有一家老百货公司，枣红色的外墙已经褪色，四楼整面的玻璃幕墙却焕然一新，映照着斜对面的地铁站。穿西装的年轻人鱼贯而出，咖啡香中混着“正定新区”的只言片语，与卖缸炉烧饼的老张头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他经常开玩笑地说：“我这炉子比古城的墙砖还老哩！”缸炉烧饼在铁鏊子上嗞嗞作响，溢出香甜的麦香。

　　正午，沿着地铁一号线往东，崭新的楼宇如琴键次第排开，商务区的阳光在钢构间折射出彩虹。拐进范光胡同，彩钢板屋檐下藏着一家老照相馆，橱窗里摆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幸福摩托。穿旗袍的店主一边给客人修底片一边说：“这光影多像棉纺厂老筒子楼的天井。”

　　暮色初临时，和平路高架成了光的河流。在车灯拖曳的轨迹里，我恍惚看见了多年以前这座城市的模样。如今，塔吊群在暮云下舒展钢铁枝桠，建设大街上，梧桐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讲述耳闻目睹的故事。有一位退休的铁路工人常在民心河边散步，他的马扎边上，经常放着一本《寻找平山团》，书页里夹着多年前的火车票根。

　　夜色渐浓，电视塔的激光束划破天际。24小时书店的暖光里，穿汉服的姑娘在临《赵州桥》碑帖，隔壁桌的程序员指尖在电脑键盘上跳跃，恍若常山战鼓的变奏曲。

　　我常在晚上登上解放广场的大石桥。老火车站的钟楼依然恪守时辰，新客站的穹顶如白玉兰绽放。高架桥上的列车，载着五湖四海的旅客，驶向城市乡村的万家灯火。

　　槐花即将飘落时，老邮差的自行车筐里装着红色请柬。正定古城的婚纱影楼，新人唐装上的缠枝莲花纹，与古城的景色遥相呼应。

　　这座火车拉来的城市，如今仿佛成了时代的动车组，正迈开矫健的步伐全速前进。当我在城市规划的全息沙盘前，看见滹沱河的碧水将历史与未来调成渐变色，我忽然明白，所谓城市新画卷，就是中山国陶片与光纤电缆的深情对望，是每个清晨老槐树抖落露珠时，又在年轮里藏进了好日子的秘语。 葛云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