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意大利著名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罗蒂率领意大利热那亚歌剧院首次来华演出，用歌声为中国人打开一扇欣赏西方歌剧艺术的窗户。

　　老帕来中国之前，对这个遥远的国度有些陌生，甚至有些惶恐。他以为中国买不到新鲜的水果和蔬菜，以为中国人都是含蓄内敛的，以为中国人对西方歌剧不感兴趣。直到他站在这片国土上，奇妙的碰撞发生了……

　　自带厨师和食材

　　根据意方安排，帕瓦罗蒂和热那亚歌剧院的艺术家们是“意大利人民的使者”，要用歌剧这种国际语言来建立中意“兄弟情谊”。

　　兴奋之余，还有一丝担心。帕瓦罗蒂称自己虽然喜欢中国菜，但不能一天三顿都吃中国菜。帕瓦罗蒂体型庞大，食量可观，却总嚷嚷着要减肥。他担心在中国“找不到控制体重所需要的水果与蔬菜”。

　　帕瓦罗蒂和秘书开始自己准备。水果、蔬菜、烟熏火腿等，购物清单越写越长。最后，据帕瓦罗蒂估算，他们准备的食材，“大概够一个意大利村庄吃一整个星期”。为了烹调这些食材，他请了两位厨师随团到北京。两位厨师带着锅碗瓢盆、一个炉头、一个烤箱和一台冰箱。

　　他甚至怀疑，“我的朋友是否想偷偷趁机到北京开家餐厅分店。但我们可不想到了北京后，才发觉少了煮意大利晚餐必备的东西”。

　　1986年6月20日，启程的日子终于来临。在意大利热那亚机场，有300人登上一架巨型波音747客机。除此之外，客机上还装着演出的布景、戏服、音响器材，以及2吨左右的食材和每个人的行李。

　　帕瓦罗蒂记得，巨无霸客机开始移动与加速后，每个人都望向窗外，怀疑飞机是否飞得起来。起飞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猜想，“飞机一定碾过热那亚机场的每一寸跑道后才升空”。

　　然而到达北京后，帕瓦罗蒂看到街边的水果摊上摆着一堆堆漂亮的瓜果。他觉得“有些难为情”，因为他大老远从意大利运来的大批甜瓜，最后因为冰箱空间不足，只能在炎热的天气中一点点腐烂。

　　“这样热情的观众不曾见过”

　　一位朋友曾告诉帕瓦罗蒂，中国人含蓄内敛，看演出时不会有热烈的反应，他因此而忐忑。“如果观众只有礼貌性的冷淡反应，大家一定会十分失望。”

　　带着这份忐忑，6月24日晚，帕瓦罗蒂在北京展览馆剧场举办了首场独唱音乐会。在音乐会上，他唱了12首意大利经典歌剧唱段。现场的2700名观众如痴如醉，演出结束时掌声如雷，持续了6分钟。

　　手捧鲜花的帕瓦罗蒂，连续谢幕15次。现场观众仍意犹未尽，久久不愿离去。他被观众的热情打动，又加唱了5首意大利歌曲。

　　他后来回忆道：“我到过世界各地去演唱，像这样热情的观众还不曾见过。他们欣赏的喜悦，似乎是那么地慷慨、开放，没有沾染丝毫的排外或嫉妒色彩。”

　　随着个人演唱会的成功，帕瓦罗蒂明显感觉到，“每次我的轿车停在剧院前，等着向我致意的群众也愈来愈多，路上向我挥手的民众也不断增加”。

　　歌剧《波希米亚人》的大幕，在天桥剧场顺利拉开。就在帕瓦罗蒂唱出第一个高音C时，台下有观众像京剧捧场似的，立刻爆出响亮的掌声。

　　按照歌剧的观演礼仪，在乐曲当中鼓掌是不礼貌的行为。但中国观众对此并不知情，帕瓦罗蒂也并不介意，“他们听到喜欢的东西，便很自然地表达他们的欣喜之情。”

　　“今晚是我艺术生涯的顶峰”

　　《波希米亚人》演出结束后，中方邀请帕瓦罗蒂到人民大会堂开个人演唱会。随行翻译告诉帕瓦罗蒂，“这是一项极高的荣誉。人民大会堂对中国人来说，是最重要的建筑之一，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开会的地方。您将是第一位在人民大会堂表演的外国人。”帕瓦罗蒂欣然接受了这项殊荣。

　　7月4日晚，帕瓦罗蒂身穿黑色燕尾服、手里攥着白手帕，登上了人民大会堂的舞台。白手帕是他的招牌，不仅能擦汗，也能缓解演出时的紧张、给他带来安全感。每次演出前，他也不免紧张。“对歌剧男高音来说，演出都像是一场斗牛，高音就是他必须面对与克服的愤怒野牛。有谁愿意在观众面前被牛抵伤呢？”

　　他克服了“愤怒的野牛”，也征服了所有观众。潮水般的掌声，仍在每个高音出现时响起。演唱会结束时，他挥舞着白手帕，和人民大会堂的一万名观众一起陷入疯狂。

　　原文化部部长王蒙曾用“辉煌”两个字形容在现场的感受。“意大利的美声唱法把人类的声乐发展到极致。他的声音一下子把整个空间占领了，那确实是艺术的高峰、艺术的极致。他的声音也是特别的辉煌，让你想到英雄，想到古典式的完满。”

　　从人民大会堂出来后，帕瓦罗蒂也不无激动地说：“今晚是我艺术生涯的顶峰。”

　　“毕生最美妙的经验之一”

　　在中国的两周时间，帕瓦罗蒂每天都在尝试新鲜有趣的事。

　　他买了一条丝绸花围巾，准备作为礼物带回家，送给他的家人。但这条丝巾实在太漂亮了，他披上以后，再也不想摘下来，除了演出没有佩戴，走到哪儿都披着这条花丝巾。

　　帕瓦罗蒂还去看了京剧演出。北京京剧院的演员们为他演唱了几段经典戏。他看得很入迷，表演完毕后，上台向演员们道谢，并激动地问自己能否也来一段儿。

　　帕瓦罗蒂对这种奇妙的表演兴致颇浓，但他没想到，京剧的准备工作比歌剧还要繁琐，工作人员光是为他描眉画眼、穿戏服，扮上行头，就用了4个小时。

　　化好妆后，两位京剧演员为帕瓦罗蒂示范了《霸王别姬》选段。他的耳朵很灵，也善于模仿。很快，他就用美声唱法模仿京剧武生，咿咿呀呀地学唱“力拔山兮气盖世”，引得满堂喝彩。

　　旅游观光也是此行的必备项目。帕瓦罗蒂去逛了故宫、天坛、景山公园等地。据王蒙回忆，帕瓦罗蒂在故宫听到用编钟敲出意大利民歌《我的太阳》时非常感动，他说，想不到两三千年前中国就已经有了乐器，现在还能演出。

　　除了歌剧，帕瓦罗蒂也是意大利美食的推广者。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向别人推荐意大利美食。在香山饭店时，他甚至请中国厨师到他的“厨房”里来，由他的两位意大利厨师教他们如何做意大利面。

　　有一天，帕瓦罗蒂和几位朋友在餐厅吃过晚饭后，心情十分愉快，开始唱起传统的意大利歌曲。饭店的服务员都停下工作，厨师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大家围在餐桌周围，静静欣赏陌生而美妙的音乐。一曲终了，大家都热烈鼓掌。

　　随后，一位身穿白色制服、头戴厨师帽的年轻厨师，也忍不住唱了一段京剧《赵氏孤儿》选段。“他出色的表演，让我们着迷，但他到某个地方记不起歌词，自己也笑开来。每个人都为他欢呼。”

　　这次中国之行，被帕瓦罗蒂称为“毕生最美妙的经验之一”，永远不会从脑海里消失。他后来在自传《我的世界》中，用一章的篇幅记述了此行的种种美妙体验。他写道：“类似的体验一生难得出现一回，第二次绝不会再有。”

　　据《北京日报》 张小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