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8日,著名作家、诗人、书法家马识途在成都逝世,享年110岁。这位少出夔门,志怀报国,在战火硝烟中走出来的战士,经过大时代的淬炼和锻造,把一生的刚毅和赤诚献给了国家。
马识途一生创作了700余万字的作品,但他真正的创作生涯开始于20世纪60年代。他说:“我从小就喜欢舞文弄墨、吟诗作文,后来还考入西南联大中文系,受教于闻一多、沈从文等文学大师,也写过一些篇什。”可他当时从事的是地下秘密工作,别说写文章了,片纸只字都不能保留。
1959年,新中国成立10周年,《四川文学》主编沙汀约马识途写一篇纪念文章。马识途盛情难却,根据自己的革命经历写了一篇《老三姐》,在《四川文学》刊出后,随即被《人民文学》转载,引起中国作协党组书记邵荃麟的注意,他邀请马识途加入作家队伍中来。
可是,马识途当时担任西南局宣传部副部长、科委副主任、中国科学院西南分院副院长,一肩挑三副担子,哪有时间搞创作?他连连推却,邵荃麟又说:“你写革命文学作品,对青年很有教育作用,你多做一份工作,等于你的生命延长一倍,贡献更大,何乐不为?”
“过去沉积在我的记忆底层的人和事,一下子被翻腾起来,像走马灯似的在我的眼前转动。”就在这时,马识途失散20年的女儿也找到了,情感的波涛一泻千里。
1941年1月,由于叛徒出卖,他的妻子刘蕙馨与中共鄂西特委书记何功伟一起被国民党逮捕、英勇就义,当时,马识途的女儿才出生一个月。刘蕙馨在赴刑场途中,将女儿放在路边的草丛里。幸运的是,女儿被好心的工人抚养长大。一直以来,马识途四处打听寻找,终于有了下落。
“我尊敬的何功伟、我的爱人刘蕙馨烈士,以及失而复得的女儿带给我的情感冲击,都激励我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这让我欲罢不能。”但是,白天都是满满当当的工作,写作时间从哪里来?“每天从办公室下班回家,就面对书桌上的稿纸。”马识途坚持写,一连开了180多个“夜车”。
1966年春,小说《清江壮歌》正式出版,开印就是20万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天津、四川、武汉的广播电台先后全文连播。小说既有革命斗争的悲壮,又有人性的馥郁芳香,成为名副其实的红色文学经典,镌刻在几代读者的记忆中。
在创作时,马识途对传统文学有更多的偏爱。“中国传统文学中简洁、传神、幽默的东西,我们是不能丢掉的。”在他看来,一句富于特征的话,人物就能树立起来;很复杂的场面,三言两语就描写好了。“就像是摆龙门阵嘛,摆得地道、巴适、贴心,乡亲们听得快活高兴。”长篇小说《夜谭十记》就是在龙门阵里“摆”出来的。
小说讲述了民国时期一个冷衙门里10个科员的奇遇,揭示了旧社会人情的凉薄和道德的虚伪。1983年,《夜谭十记》出版,开印又是20万册。2010年,《盗官记》一章被改编成电影《让子弹飞》,让无数观众见证了经典文学的魅力。
经历过时代的沧桑巨变,马识途似乎有讲不完的故事、话不完的英雄、写不完的作品、挥洒不完的热情。他慨叹:“在我生活过的一百多年里,中国发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啊!中国人民为争取自由民主而进行的革命是那么悲壮,又是那么绚丽。多少慷慨悲歌之士,多少壮烈牺牲之人,这些都是非常丰富的文学素材,而我却没能写出它于万一。”
“岁月莫从闲笔过,学问须向苦中求。”过了百岁,马识途依然紧握手中的笔,在诗词、剧本、小说、古文字研究等众多领域进行着不倦的探索。2020年,马识途106岁,小说《夜谭续记》出版。他觉得自己“老且朽矣”,应让年轻一代站在历史舞台的最前面,遂正式宣布封笔。
但是,封笔封不住创作的冲动。次年,他的《马识途西南联大甲骨文笔记》便出版了。他说:“对西南联大课堂上大师讲授的甲骨文等古文字的回忆以及对古文字的说解,也许是我这老人所能做的最后一件功德的事吧。”
2014年,马识途义卖了书法展上的200余幅作品,并把义卖所得全部捐赠给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学院为此设立“马识途文学奖”,用以资助品学兼优的大学生。至今“马识途文学奖”已经颁了8届。
“无悔无愧犹自在,我行我素幸识途。”马识途虽已驾鹤西去,但他的辞章文采、丹青翰墨,他的爱与忠诚、坚忍挺拔,早已变成文艺创作的刻度、民族精神的觇标,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传递与激荡。
刘江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