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老家农村几乎家家养牲口,以毛驴居多,只有几户人家养骡子和马。牲口吃的以草为主,夏秋吃鲜草,冬春吃干草,农忙时或哪天干活太多了,才给草里加一些料。料,就是没有长成熟的瘪庄稼和推磨剩下的麸皮、谷糠。各家牲口一年中吃的草,都是由孩子们每天割的。公社化以后,由社员们专门去割。不过,孩子们也割,把草交给生产队,队里按重量给记工分。
我们村的土地多,有好几千亩。每一块地都有名称,如东台子、北后地、西洼、南横、王家坟、小碱地等,与周边各村的地犬牙交错,但割草不受地界限制。下地割草,一般都不穿鞋,光着脚走路、涉浅水、踩在庄稼地和草场上,脚板结了一层老茧。
地里种着庄稼,农民们把庄稼地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容上面长草。割草,只能去田埂、地边、沟边、路边和坟地。有几块主人去了东北等地谋生的撂荒地,没有人耕种。上面长满了草,人们叫它“荒场”。那里丰厚的野草,被大人们用一种叫“搜子”的土器具贴地搜光,长高一点儿就再搜一次。小孩子们只能在大人搜不到的地边或凹凸不平处割些“剩漏”。好在野草生命力顽强,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很快就又滋生出来。
背上一个柳条筐,出村走到地里,见草就割,一路走一路割,不知不觉就离村子好远了。割草时,背着筐,弯着腰,一手攥草,一手挥镰,握满一把草就回手放进筐中。筐满了,就在一个地方倒出来,谓之“倒堆儿”。再割满筐,视距离首堆远近,决定是和首堆倒在一起还是另倒一堆儿。如果地里草不多,有时要在好大一块地上倒几个堆。估计割的草量差不多了,或天近午或天将黑,就该“收工”了。这时,就要把散落在各处的草堆儿集中到一起,谓之“收堆儿”。这要有个好记性,不能收丢自己的草堆儿,也不能误收了别人的草堆儿。接着,就得装筐了。然后,蹲坐在装满草的筐边,双手伸进筐上的背绳,把背绳套在肩上,猛然向前弯腰起立。那一筐草的重量,远远大于我们的体重。
暮春、初夏,庄稼和野草都长得不高。下地割草,还能辨别方向,也容易找到自己倒的草堆儿。盛夏则不同了,庄稼长高了。出村上路,就是高高的青纱帐。两米多宽的乡路只有很少几条,村民下地踩踏出的羊肠小道却不少。走进庄稼地,就如同走进迷宫,尤其是阴天。若方位感和记忆力不强,很容易迷路,在地里转圈子。
割回一大筐草,不知要走多少块地,走多远的路。挨蒺藜扎、被植物叶划是常事,有时不小心,就会被镰刀砍到手。还要和各种小动物打交道,走着路或割着草,有时竟然有蛇爬过脚面。这时,人不能动,只能静待它爬过去。
可以说,小时候割草,得到的锻炼是多方面的。
李维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