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6日，张艺谋导演的新片《满江红》宣布开机。该片是2016年以来张艺谋拍的第六部电影，几乎每年一部电影的节奏，不得不让人感慨，年逾古稀的张艺谋精力依旧旺盛，创作力始终充沛。曾任《山楂树之恋》《金陵十三钗》《归来》等电影策划的作家周晓枫，写出了她所认识的张艺谋。

　　张艺谋是超级工作狂。合作数年，我从没见他打过一个哈欠，顶多熬夜后眼睛里有点血丝。我熬得脱形，白发频生，再看他老人家神采奕奕，不禁抱怨：“别人可不能像你似的，奔驰只烧奥拓的油量。”他点头：“是啊，他们都说我体能超强。不过最近还是有点疲惫，是不是看着跟野狼似的？”

　　据说，张艺谋打出道就以此著称。拍摄电影《活着》的时候，张艺谋边拍边改剧本。每天结束拍摄，把主创集中到一起，讨论接下去的内容。天天熬到最后，人声渐息，编剧芦苇像木偶一样僵住，全身只有两个手指头活动，用于控制录音机的按键，把张艺谋的想法先录下来，等思维复苏时再领会精神。主演葛优半梦半醒，他的脸用打开的剧本盖住，从剧本下偶尔发出一两声鼻音，剧本封面赫然上书两个斗大的黑体字：活着。

　　张艺谋不挑人，谁睁着眼睛谁倒霉，被张艺谋逮住就往死里谈，直到对方失神、呆滞的眼睛终于闭上。作家毕飞宇曾跟我说，当年给《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当编剧，张艺谋这个可怕的习惯，让剧组人员远远见到他就落荒而逃。毕飞宇逃回自己的房间，张艺谋“追杀”而来。尽管毕飞宇几近虚脱地赖在自己的床上，张艺谋依旧不肯放过，围着毕飞宇的床打转，跟他商量情节。终于，把毕飞宇熬得昏睡过去，张艺谋才怅然若失地离开。

　　张艺谋自述：“我们这一代人受的教育，不会善待自己。回想我的经历，一步一步碰上好机会，可比我有才的多得是！假如我还在浪费时间、虚度光阴，说不过去。”

　　很多人把手表调快几分钟，免于误事。张艺谋这个乐于给自己上弦的人，竟然把表调快了将近半个小时。在一片批评声里，张艺谋恋恋不舍地把指针调回去，还是比标准时间快了10分钟。

　　张艺谋平常在导演里算是慈眉善目的，可探讨剧本期间，他显得“暴躁”。他不光否定别人，也否定自己。我最怕他说“回头望”，每一回头，他就怀疑走过的路程是错误的，至少不是最佳，他不断试图重新开始，这种穷尽可能的讨论，难免使我们再次陷入困境和僵局。张艺谋鼓励说：“就差这么一点点，再努力一下就成了！”每次都说马上冲刺，其实他不断移动红线的位置，每次都是百米跑成马拉松。

　　张艺谋在很多方面沉默隐忍，但在工作状况下，他是话痨，能连续十几个小时地说。而且，看似刻板的表情，很多人以为张艺谋成天苦大仇深，其实他私下很幽默。

　　张艺谋口才极佳，善于“怼”人。我提醒他：“你的电影不要煽情，保持克制为好。为什么人物表情要那么剧烈，至于吗？”他反击说：“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演员眼珠往左边转算一个表情，眼珠往右边转又算一个表情，你以为演的都是高仓健呢。”

　　张艺谋擅长混搭词汇，不合常规，但活灵活现。如果要出去吃顿好饭，张艺谋说：“让我们去补充一些精饲料吧。”张艺谋有许多即兴的奇谈怪论。比如他说：“中国人把肝肠肺腑之类的内脏看得很重要，很庄严，同时对这些器官的破坏视作勇猛的气节，形容得都非常强烈，像披肝沥胆，像肝肠寸断。”周晓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