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问要猪肉饭还是牛肉饭？可乐雪碧还是橙汁？”每次坐飞机的时候，总会期待着美丽的空姐推着小车，耐心询问后送上一份空中美食。殊不知这些看似简单的飞机餐背后却藏着大故事。

　　44年前的冬天，香港美心集团老板伍沾德之女伍淑清在第一次来到内地的火车上听到“改革开放”的讯息。一年后，伍淑清的父亲伍沾德先生拿到中国第一家合资企业——北京航空食品有限公司的许可证，成为中国改革开放后最早进入内地的香港企业家。

　　把餐厅从地面搬到“空中”

　　1978年12月10日，伍淑清第一次踏上内地的土地。12月23日，在火车上，她从广播里听到了邓小平的声音。伍淑清回忆：“具体内容记不住了，但关键的话却至今记得很清楚，邓小平说：‘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欢迎外商到中国投资’。”来自北京的这个声音非同一般，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信号。

　　1979年，伍淑清便带了几个朋友和同事到内地考察。那个时候，没有从香港到四川的直达航线，他们要先从香港坐火车到罗湖，到罗湖后，从深圳坐火车到广州，再坐飞机经贵阳到成都，辗转几个地方，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从那些天奔波辛劳的切身经历中，伍淑清体会到了内地的交通条件和服务。

　　她回到香港后向父亲伍沾德讲述在内地的感受，认为与当时的香港比较，内地的经济社会发展处于十分落后的状态，就连当时属于豪华交通工具的飞机上，为乘客提供区区几种简单的食物都是冰冷的，交通设施、服务理念、技术设备等等都有差距。但同时，她也敏锐地看到内地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市场巨大，有着令人向往的潜力。

　　通过考察，伍淑清对民用航空领域产生了兴趣。早在1978年，邓小平就指示民航要用经济观点管理。1980年2月14日，邓小平还指出，“民航一定要企业化”。

　　经过再三斟酌，最后伍淑清向家人建议，可以考虑到内地投资发展。伍家一直是做食品行业的，可以把美心集团在做香港食品的经验和内地航空服务业的发展结合起来，也就是把香港和国外现代食品业的理念、技术形成的餐厅从地面搬到“空中”。

　　邓小平直接关心合资企业

　　美心集团是香港最大的饮食集团，由伍淑清的父亲伍沾德先生和伯父伍舜德先生创办于1956年。经过几十年的经营，在香港餐饮业、旅游业名气颇大。

　　那时正值中美直航准备开通，当时从北京到旧金山需要长达30小时的飞行时间。为这条航线乘客提供的服务，应该用中国人自己生产的航空食品，让乘客在空中也能享受到中国的美食。

　　1979年6月，原中国民航局局长沈图等人开始与伍沾德和伍淑清父女进行协商和谈判，谈判持续了长达一年多。当时搞合资企业有点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还没有先例，前途未知，这种小心翼翼的心理很普遍。

　　毕竟是第一次商谈合资企业，合同一次次修改，双方都要考虑各自的利益，但谈判始终在一种十分友好的氛围中进行。

　　在谈判的过程中，沈图把准备和香港一家食品公司合资搞航空食品的事情汇报给了邓小平。小平同志对沈图说，“你要了解一下，你的合作伙伴懂不懂得做面包，做出来的面包掉不掉渣。不懂得做面包，做的面包掉渣，就不要谈了”。上世纪20年代，小平同志在法国留学时，吃过法国的面包，并留下深刻印象，而是否掉渣则是评价面包好坏的重要标志之一。其理由很简单，外国人的面包就相当于中国人的米饭，是餐饮的基础，是基本功，面包做得好，其他西餐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从这一点细节就可以看出，小平同志考虑问题非常务实，非常实事求是。”这样伟大的领导人直接关心合资企业的事情，伍淑清信心满满。

　　经过数轮洽谈，双方决定合办航空食品公司，总投资约800万人民币。在通过国家有关部门审批后，在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注册编号是“001”，于是，有了中国的“001号”合资企业，后来不少人将之称为“天字第一号”。

　　1980年4月4日，中外合资的北京航空食品有限公司被批准成立，这是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投资双方分别为中国民用航空北京管理局、香港中国航空食品有限公司。那时，合资企业是中国吸引外商直接投资的唯一途径。“三资企业”的另外两种形式——外商独资企业、中外合作经营企业，在1986年、1995年以后才出现。

　　打开了一扇窗

　　改革开放初期，国内对外部世界所知很少，北京航空食品公司在某种意义上是真正打开了与外部世界接触、学习的一扇窗，而境外投资者则打开了通往中国内地、了解内地市场的一扇门。

　　1980年，北京城里的绝大多数餐馆还在烧煤块或蜂窝煤，北京航空食品公司的厨房已经用上了洁净的管道煤气。案台、蒸锅、炒锅全部是不锈钢的，清洁时用高压水枪冲一冲就好。通电的煎炸锅外有个旋钮，可以随意控制油温……这些如今看似平常的厨具，在40多年前绝对是让人眼前一亮的设备。

　　那时，国内食品物资比较匮乏，香港市面上很容易见到的食品在北京的市面上极少见到或根本没有。比如孢子甘蓝、甜豆、青芦笋等蔬菜都是出口级的；大块的牛排、羊扒来自澳大利亚、加拿大；从挪威进口的橘红色三文鱼上，有漂亮的白色油脂线；成箱空运来的大龙虾，到了北京还是活的……

　　当时内地的面粉筋制不够高，烤出来的面包没有嚼劲，当然，稍不留神，面包就会掉渣。为了制作口感筋道的各式西餐面包，北京航食还从国外采购了高筋面粉和其他原料。

　　北京航食创立之初，董事长总经理由内地人员担任，副董事长、副总经理由港方人员担任。很多公司事务，实际上都由伍淑清来负责打理。开始，内地员工都有点怕这位香港来的“资本家”。不过，慢慢地，大家发现这位“资本家”并不可怕，后来好些人都跟伍淑清成了朋友。员工们都很爱护这个企业，生产出的每份食品都能达到国际标准。很多人30多年来一直跟着伍淑清共同打拼，相当一批女职工，从刚来时的一个小丫头，到现在都退休了。但员工们都知道有个香港的老板“伍小姐”。

　　那时候起，在航食上班就开始打考勤卡了。工人们觉得，过去在香港电影里看到的场景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有点不理解，但也慢慢培养了守时间、讲纪律的好习惯，再也不用靠班组长的吆喝去管理了。

　　随着合作的加深，京港双方又分别续签了15年的二期合同、20年的三期合同。合作期限和投资规模不断提升，而美心的股份份额却按照一开始的承诺不断减少。

　　在北京航食的示范带动下，合资企业越办越多。据不完全统计，截至1998年年底，中国共批准中外合资经营企业19万余家。此后，合资企业在三资企业中的比例已呈下降趋势。中外双方在政治制度、文化背景、经营管理理念的差异，逐渐凸显。但在北京航食，京港双方的合作一直顺畅稳定。

　　据《中华儿女》 曹敏/文